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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写过一篇《挨打》的散文,回忆我少年儿童时代因为不谙世事,二次被父亲打的刻骨铭心的经历。曾经有一位朋友为我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愤愤不平:“这么心狠的爸爸,简直不可思议,有什么好写的?”实际上,那只是父亲的一面——

其实,我的父亲是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

在我们所处的那个年代,没有什么计划生育,在农村,像我们家里有7个兄弟姐妹是普遍现象,我的一个好朋友卢继明还有10个兄弟姐妹呢。不过,我们家竟然有四个孩子每个人读了10年书,这在我们新杭公社,是绝无仅有的!

我的大哥结婚后,还在广德中学读书;我的大姐也是初中毕业,因此,年“大串联”的时候,她是我们公社被挑选去北京天安门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检阅的四个学生之一!回来以后,大姐被安排在新杭公社卫生院学习,做了一名妇产科医生;我的三哥,年高中毕业,当年参军入伍。退伍以后通过考试,当了“干部”,后来还做了我们的乡镇长(我们新杭镇被誉为“皖东南第一镇”,副处级的公务员,某市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年他59岁时考取了律师资格证!)我也是高中毕业(如果不是小学跳了一级,也应该是“10长学”)。在那个极度贫困,食不果腹的年代里,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居然能够让我们读了这么多的书,足见父亲的高瞻远瞩,英明伟大!很难想像,如果没有父亲当年的投入,哪里会有我们今天的收获?

▲和父亲在“天下四绝”之一的太极洞“擎天一柱”前合影

当我们都成家立业,小有成就而受到乡亲们羡慕的时候,父亲很得意地开玩笑似说:“哪个叫你们不下猪栏粪的啊?该你倒霉!”(这是父亲一个形象的比喻。父亲是一个农民,他的经验是,要想庄稼长得茂盛,收获丰硕的果实,必须在庄稼还小的时候,在根部下适量的底肥,而农村最好的肥料就是猪粪了。)

是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读高中的二年里,父亲为了能够给我每个星期一元钱的生活费,我们一起拖竹枝去江苏省宜兴市张渚镇的一个个难忘的夜晚——

我们家是山区,盛产毛竹。毛竹的枝条是做扫帚的最好原材料,如果能够把它运送到宜兴市张渚镇的北门扫把厂去,斤可以卖五角钱,除去一角钱的成本给生产队,我们还有四角钱的利润。父亲借了“现代化交通工具”(一辆小板车),在星期六的下午我放学回家之前,把竹枝装好车,并且在小板车上绑上二根大毛篙(可以卖给船家做撑篙用,一根可以买到一元到一元五角钱,是利润最丰的商品)。同时,必须选择晴好天气,乘着有月光的夜晚才行。晚饭以后,父亲让我先睡一觉,夜里8点左右,我和父亲就启程了。年,父亲已经是63岁的老人,我是一个只有14岁的少年,一老一小,都没有多少体力,我们拉着0斤左右的竹枝,沿着沙石公路,必须翻越四个岭——四季卡的“四季岭”、江苏省的宜兴市和安徽省广德县的交界线“分界岭”、还有太华公社的“大岭”和靠近张渚镇的“小岭”。

第一个拦路虎就是“四季岭”,土公路崎岖不平,怪石嶙峋,而且坡度很大,必须全家老少齐上阵,前拉,后推,肩扛,一寸一寸往前挪移才行。不到米的四季岭,如果人手不够,往往我们要折腾半个小时才能够翻越。最危险的是下坡。试想想,小板车上0多斤的货物,那么陡的下坡,该有多么大的惯性冲击力!小板车是没有刹车的,完完全全靠我们在前面将车把使劲地扛起,利用小板车后部的毛竹和地面接触产生的摩擦力,才能够起到减慢速度的“制动”作用!曾经有一次,我的父亲就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滑倒,被小板车的车轮从腹部碾压过去,险些丧命!

我们带一些锅巴或者“饭团”做干娘,用背壶准备一些凉开水,一般是翻越了“大龄”以后才开始休息(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而且剩下的“小岭”坡度相对较小,没有什么困难了)。这时候,大约在凌晨四点左右,劳累,疲乏,困倦,同时向我袭来。黎明前的黑夜,隐隐约约听到了鸡叫,我早已昏昏沉沉,飘飘忽忽,迷迷糊糊,踉踉跄跄,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像喝醉了酒一样。如果不是身上背着一根绳子,并且扶着车把,如果不是父亲不停地和我说话,我会完全睡着。父亲看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叫我睡一觉。父亲想得很周到,他在装货物的时候就已经在竹枝上面为我准备了一个柔软的“床”(其实是一个窝),他说:“等我们翻了小岭你就去睡,接下来的路都是慢下坡,我一个人就可以拖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我们已经胜利到达了目的地——北门扫把厂了。

厂里的会计还没有上班,运费暂时还结算不了。货物卸下后的当务之急,是赶紧乘“市管会”(市场管理委员会)的人还没有上班,把两根竹篙卖掉——至少可以卖二块钱啊!要不然,一旦被“市管会”的人逮到,不但竹篙要被没收充公,还要罚款,如果“认罪”态度不好,严重时甚至要被拘留!父亲不敢和买方讨价还价,耽误时间,他怕啊!当父亲把卖竹篙的钱拿到以后,我们飞快地离开“交易地点”,生怕被“市管会”的人抓到!

▲二个可爱的女儿都是父亲一手带大的

父亲通常会带我去吃张渚的小笼包子,那么多的油水,那么多的肉馅,那么香甜的味道,现在想来还是回味悠长——真是“舌尖上的中国”!

吃饱了,我也来了精神。于是陪伴父亲再去扫把厂拿运费。这样一趟下来,总收入大概有七八元,父亲最少给我一元钱,然后花四角五分钱,给我买一张从张渚镇到流洞镇的汽车票。他呢,买几包“大铁桥”牌的香烟(8分钱一包),用水壶买上二斤散装的白酒。每次都是父亲把我送进车站以后,他才推着小板车,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徒步回家。

目送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一阵阵抽搐,泪水像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汩汩流淌……

(·10·4初稿,·11·4修改于合肥

原标题《背影》

来源:今广德

本平台图文编辑:徐厚冰

审核:刘悦)

作者简介:沈德斌,广德市新杭镇人,现任安徽绿海商务职业学院副院长,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理事,国学研究与运用专家,北京大学,浙江大学,中国科技大学,安徽大学等多所高校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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